□张忠武
好的诗词是百读不厌的。看过一首诗:“花雪随风不厌看,更多还肯失林峦。愁人正在书窗下,一片飞来一片寒。”这是唐朝戴叔伦写的雪景。
(资料图片)
时节已是大雪。大雪时节,江南并不一定有雪,没雪不等于没景致,你把心静下来,可以好好咀嚼回味去年的那场雪景以及雪天里的故事,可以放开想象今年下雪的样子,江南的雪会不会像“燕山雪花大如席”那般盛况?有没有“水堤烟报柳,山寺雪惊梅”那种画意?可以期待今年这场雪天里“一杯风花,半卷雪月”的纯情以及蜡梅花“江南无所有,聊赠一枝春”的浪漫。
大雪时节,屋外是凄冷的,但并不枯寂,大多数树叶和花褪去了颜色甚至凋零了,但诱人的芭蕉仍在风里挺立。路上的人,行色匆匆,但室内喧腾许多:“绿蚁新醅酒,红泥小火炉。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?”这一刻,杯酒相与,岂不快哉?如果再有空,找个暖点的地方,“静坐将茶试,闲书把叶翻。”还是有点意思的。而钓翁们早已做好了准备,期待着这一场雪,期待着漫天大雪里独享“孤舟蓑笠翁,独钓寒江雪”的韵味。
我自小就对鹅很有感情。写鹅的好诗好词不少。但民谚说,小雪腌菜,大雪腌肉,我家里养的十来只鹅,怎么办?
春天里,我妈把它们从集镇上的炕坊捉来家,极小心地放在一个大篓子里,篓子底下垫些草,上面盖着软软的洗干净的旧衣服,早春的温度不高,生怕它们冻着呢。这帮小精灵,毛茸茸的身子,细细的脚,黑黑的小眼睛一眨一眨的,有趣极了。
刚长大些,要赶出来放了,生怕和村里别人家的鹅弄混了,赶紧买点红绿色颜料,做起自家独有的记号,头上点点红,身子上抹块绿,穿红戴绿,打扮一下,一下子好看也神气多了。
每天早上上学前,我们这帮小伙伴抓紧把鹅赶到外面田埂上吃一会儿青草。下午放学后,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放鹅。这不,来到竹篱笆前,十来只小鹅叽叽喳喳,仿佛告诉我:饿了。打开竹篱笆那一刹那,小鹅们一下子就挤了出来,晃着罗圈步,兴奋地朝外面田埂上跑去。
鹅真的听话,不像鸭子,一放出来,一眨眼就窜出去好远,而鹅憨憨的,放出去赶回来,基本不乱跑,像个特别温顺的小孩子。鹅也很斯文,夏秋天,把它们放在刚挑完稻把的田里,鹅不急不慢,吃着田里遗落的稻粒,专注极了。
人跟鹅是有感情的。记得有一年,我家一只小鹅在外面不知怎么的把腿弄瘸了,我妈心疼得不得了,赶紧弄点什么药膏子抹抹,再扯块干净布包裹住,每天单独弄点稻子喂喂,在竹篱笆里隔个小地方,生怕它被踩着。我每次放鹅路上,都把它抱在怀里……从炕坊捉来家,春夏秋冬四季,朝夕相处上十个月,能没感情?
杀鹅这天,我爸妈一定是选我们上学的日子。鹅是我们放大的,跟鹅处这么长时间,大人们知道我们舍不得,会忍不住淌眼泪的。
杀鹅这几天,家里的饭桌上平淡里有点变化,青菜萝卜里有了点鹅血及鹅杂碎。我和妹妹弟弟都高兴不起来,肚子里油水枯极了,也馋极了,但那几天,不忍心碰一筷子带鹅肉的菜……
一年下来,杀了上十只鹅,腌上,在太阳下晒几次,回几次卤,再晒干,这就腌好了。这些咸鹅可派上用场了,外婆奶奶各一只,挑个逢集的日子,起个大早,选几只最肥的鹅及攒下的鸡蛋鸭蛋,走十五里路,到两省交界的集镇上卖掉,换点钱。
家里的咸鹅就剩几只了,挂在墙上。每天晚上睡觉前,我们兄妹看看挂在墙上的咸鹅以及咸鹅肫肝翅膀之类的,心里却踏实了许多,睡梦里也香甜了许多。
过去的时光,南宋蒋捷的词很经典:“流光容易把人抛,红了樱桃,绿了芭蕉。”时光离我们渐行渐远,与我们依依告别。
告别,是不舍的;告别,就是一场场目送。这种目送,它是一种根植于大地的深深的情怀,是对过往历久弥新的眷恋,是岁月之上田野里绽放出的一朵朵美丽的鲜花。
而无论时光怎么逝去,故土家园,不是一挥手就能告别的。尽管我们走了很远很远,但永远不会忘了岀发地。
小雪大雪又一年。远方的家,小时候的记忆还在,雪天的故事还在,老树老屋还在,乡愁还在……